当前位置: 江南文明网 > 文化 >

卡拉扬:群岛”正在举行

条评论

卡拉扬:群岛”正在举行

  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设计中心psD成立以来首个与时尚相关的展览“侯赛因·卡拉扬:群岛”正在举行。

  侯塞因·卡拉扬1970年生于塞浦路斯,后随家人迁往英国伦敦。上世纪80年代末,正是英国艺术家团体“青年英国艺术家”(YBA)崛起之时,而卡拉扬选择了另一条道路,游走于服装设计和艺术创作之间,以服装为主要媒介,讨论移民、身份、边界等城市和文化议题,以此见出复杂世界中人的漫漫之旅。

  从展厅入口开始,展览“群岛”就像是要人进入一场目的地不明的旅行。装裱在透明相框里的“航空邮件”逐渐打开,最终呈现为一条裙子的形状。在另一边,拼贴的照片上浮现出一架飞机,机身上显示“塞浦路斯航空”,“航空”(Airways)一词中偏偏漏了字母“i”,而艺术家本人出现在飞机下方。旁边的视频里正好播放到空旷的机场候机室,只是没有任何关于地点的提示。

  这是一场没有目的地的旅行,或许也正如其名称所言,是一场通往“群岛”的旅行。“岛”是侯塞因·卡拉扬(Hussein Chalayan)的家乡,是想象之所,也是一个漂泊的生命体。1970年,卡拉扬出生于塞浦路斯的尼科西亚岛,童年时期因希腊与土耳其的对立冲突随家人四处奔波。11岁被母亲送往英国独自生活学习,16岁回到塞浦路斯,后又回到英国读大学。他毕业于伦敦中央圣马丁学院服装设计专业,而他对于服装独特的理解又让他一直游走于艺术创作和时尚产业之间。除了时装设计,卡拉扬涉足装置、雕塑、影像以及编舞的创作,影片《缺席的在场》曾代表土耳其参展2005年威尼斯双年展。他的作品还曾于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伦敦V&A博物馆等进行展示。

  “要为衣服创造一种生命感”,卡拉扬曾这样说道。于是,服装成了人的“替身”,讲述着人的在场或缺席。创作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航空邮件》系列折射了卡拉扬与母亲用航空邮件通信的童年记忆,也指涉了欧洲战争中的罹难者,他们就像信件一样被送回自己的故乡。由合成纸裁剪制作的连衣裙可以通过邮件寄送,裙子上标有详细的折叠说明。比起标准化的消费品,卡拉扬将衣服变成了个人化的物件,你可以在“裙子”上喷洒自己的香水,也可以加以剪裁和缝制,“我乐于看见它通过邮寄,会在旅途中经历什么。这就像是寄出你自己的影子。”对于作品,卡拉扬这样解释道。而在围绕展览的对谈中,策展人、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馆长龚彦坦言,“我们今天想要讨论的并不是服装本身,并不是消费层面或者工艺层面的衣服,而是人,是生命体,是关于生命力和自然、科技、宗教信仰、政治、社会等的关系,是将城市人围剿的文化的漩涡。”

  漂泊的生命体

  飞行是卡拉扬创作中的一个关键词。对从小习惯于迁徙的卡拉扬来说,“飞机是现代工业革命的代表,是科技和速度的代名词。同样,乘坐飞机意味着自由和逃离一触即发的危险,也意味着分离,同自己的家人和故乡的告别。”在展览“群岛”上,通过那些与飞行有关的叙事,我们得以在一个经历飞行限制的当下,进入“另一种现实”。

  《渡所》(Place to Passage)是卡拉扬编导的影片,曾于2010年在伊斯坦布尔现代美术馆展出。一名“雌雄同体的女性乘客”创造了一个想象中的生活空间,在那里,居住和移动、记忆和探索融为一体,都在一个未来式的吊舱中发生。吊舱从伦敦到伊斯坦布尔,在亚欧边界处的博斯普鲁斯河停下,最终驶入地下停车场。卡拉扬将这视为“一个新旅程的终点和起点”。

  就像在《渡所》中所看到的那样,生活变得游牧化,人的住所更加移动自如,这时候,住所和衣服似乎不再不可分。“衣服就是一种空间的体现,它重塑了你周围的空间,”卡拉扬说道。这一点在系列作品《后来》(Afterwords)以另一种方式得以体现。卡拉扬在《后来》中描述的是家庭因遭受战争侵袭而不得不携带随身物品逃亡的场景。他将白色的舞台变成了客厅,四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台平板电视和一个储物架,背景中还有一张全家福。模特进场,一个接一个地拿起房间里的东西,装进衣服的收纳口袋里。穿着灰色直筒连衣裙的模特们走了出来,取下椅套,穿在身上。椅子被折叠起来,变成了一个个手提箱。最后一位模特走进木桌,把它拉起来,固定到腿和腰上,变成了一条硕大的裙子。模特退场,舞台再次变为白色。

  在一次讲座中,卡拉扬分享了《后来》的灵感来源:“上世纪60年代,塞浦路斯暴行频发,我母亲的家族接到警报,他们所在的地方可能会有一场突袭。多年后,我问她,当时首先想到要带走的是什么。她回答我,是老照片和食物。”

  衣服是身体和社会的界面

  移民、身份、边界,这些都是卡拉扬试图在作品中探讨的议题。卡拉扬将衣服从功能、流行、时尚工业中解放出来,让它们获得了更为自由丰富的自我表述机能,衣服成为了他的媒介,而非最终的成品。“艺术家可能要通过很多物质或观念的东西去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衣服天天就贴在身上,它就像第二层肌肤,像是社会和我们自身之间的一个界面,”不久前,龚彦在接受采访时说道,“卡拉扬是一个不希望自己被归类的人,但他始终觉得服装是他一个很重要的表达手段,他最终还是想回到这样一种限制当中去创作。”

  2005年,卡拉扬的影像装置《缺席的在场》(Absent Presence)出现在威尼斯双年展土耳其国家馆中,影片邀请了著名的英国女演员蒂尔达·斯文顿(Tilda Swinton)主演,讲述了一个关于个性、地域、遗传学、生物学和人类学的故事,并质疑个体应该做多大的努力去适应新环境。在这个叙事中,主角试图通过三位伦敦女性衣服上提取出的DNA,来还原她们各自的身份,并测出人们DNA序列对伦敦声景的反应,从而探索生活在伦敦的不同人群如何适应当地生活。在《基因序列》(Genometrics)中,卡拉扬又运用DNA来制作图谱,以此为灵感做成服装的形态。在展览对谈中,卡拉扬称之为一种“艺术化地解码DNA的方式”,从科学到艺术,人的身份在他们的服装上得到了外显或者延伸。

  跨学科无疑是卡拉扬的这些项目的特点,也是挑战所在。“如果我有一个这样的想法,我会把相关的人才集合起来……他们可能来自于编程、机械、工程的背景,他们会觉得我的项目非常有挑战性,”卡拉扬说道,“因为大部分项目都是在尝试一个全新的领域,所以过程中会有很多的试错,但是我也喜欢这种挑战。”

  在卡拉扬看来,技术无疑是诱人的,“一个想法可以通过技术变得更好、变得更加丰富,或者当我没有其他方式的时候,技术可能是实现想法的唯一方法。”另一方面,他将技术柔和地缝制到自己的叙事中,而反对进入一种人被技术所左右的未来。在2000年的《过去减去现在》(Before Minus Now)系列中,一条用玻璃纤维制成的遥控飞机裙在按下按钮之后开始变换形态,模特仿佛与衣服融为一体,受到机械性的控制。在2007年的《一百一十一》(One Hundred and Eleven)中,他又探索了形变的概念,创造一系列手工打造的机械裙装,随着零部件的移动,服装造型实现了从一个时代到另一个时代的切换。卡拉扬用技术来演绎历史的变迁,并反思速度和机械主义对于人类社会的影响。

  “对于人和机械的结合,我觉得机械应该是人体的一个自然的延伸,而不是装在人身上的一个部件。”卡拉扬解释道,他不喜欢所谓的可穿戴技术,“我在拥抱技术的同时,是将技术和人放在一个非常和谐的统一当中,而且这种结合是非常诗意的,因为美对我来说永远都非常重要……我希望我设计出来的这些作品能够真正地无缝融合到人的身体上,它能够自然地成为人身体的一部分。”当技术不断地渗入社会的方方面面,卡拉扬以服装设计师的身份描绘了可能的未来,在那里,对于“美”的追求仍然是头等大事。

  卡拉扬拥有多民族的身份背景,从不同的文化中汲取着能量,以自己的方式糅合成新的叙事。人们因此称他归类于后现代的设计师:相较于主张人类社会是呈线性发展的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认为社会是复杂多变的,没有一种固定的形态,流动和多元才是社会的特质,权威和非权威、主流与非主流的结构等级被统统推翻。卡拉扬拥抱“超身份认同”(hyper-identities)的观念,“这种跨越民族的视野正在许多国家的各个学科领域发挥作用,而这也成为了我的一个新的现实,我的作品正是在回应这种现实。”

  创作于2002年的《双向变形》(Ambimorphous)正是这样的一种回应。在该系列的秀场上,卡拉扬首先安排了一位亚洲模特,她身着装饰着华丽刺绣的土耳其东部传统服装。其他模特穿着带有“民族”细节设计的服装紧随其后。而后,越来越接近于黑色的“西方”式半裙和裤装逐渐替换并完全取代了最先出场的民族风格服装。而在之后出场的一组服装中,设计语言发生了逆转,民族细节再次慢慢融入了全黑的廓形服装。最后一件出场的则呼应了开场的民族风格服装。“这些衣服代表了所谓的‘双相变形’,即所有形式都可以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渐变……”卡拉扬解释道。

  今天,这种“双向变形”在艺术界也得到了佐证:欧洲中心主义的艺术史观和殖民主义的视角广受质疑,取而代之的是对于非洲、亚洲艺术的再发现。而在卡拉扬的《后殖民时代的身体》(Post-colonial Body)系列中,他对被西方势力殖民的各民族舞蹈和运动进行了研究。这一系列融合了南美洲舞蹈流派的舞蹈和动作,以及日本庆祝季节性丰收的仪式,同时体现出一种在殖民主义支配之下,不得已的快乐和受压迫的抗争精神。

  在《时间冥想》中,卡拉扬又对不同的时空文化进行了他的编织。服装的印花看似是夏威夷风格,实际上取自上世纪50年代塞浦路斯海岸线的照片;芭蕉环绕的泳池旁,一架飞机即将起飞,一场古老战争场面也被描绘其间。而在展览现场的影片中,也就是文章开头所提到的那部视频里,一个男人穿上了这种印花的服装,一个古老的塞浦路斯雕像变成一只纸制的护身符,被他塞进胸口。在卡拉扬眼中,这些服装是“糅合了过去和现在的切片”。比起探索线性的时间,卡拉扬创造了自己的“考古现场”,等待旁人的发现。正如龚彦所说,“群岛不是一个具体的地方,它其实是在想象当中……是一个我们可以去创造新生命的地方。”

  “这次的设计可以说是一场许愿或者诅咒,将服装与穿着者置于扭曲的历史时空,就像是突然滚落进考古发掘现场一样。”卡拉扬对该系列解释道。